记者徐伊采访报导
韩国人口生育率自1970年代起持续下降，2021年创下世界最低出生率后，连年打破最低纪录。2023年韩国生育率较前一年再降8%，为0.72。在近年不婚不育的大潮下，韩国统计厅预测，到2072年，韩国人口将从目前的5163万（截至2022年）减少到3620万。
而在这样全球出生率最低的韩国、韩国各地中出生率最低的首尔（0.59），有一对年轻的中国同胞夫妇和三个孩子幸福地生活着。
最近迎来第五位家庭成员的这对夫妇开心地表示，“明天就百天了。”妈妈眼角眯了起来，“我们家老三可乖了。”
失而复得的意外惊喜
三个孩子的父母——妈妈马乐和爸爸金靖哲在中国读初中时相识。马乐是汉族，已加入韩国籍，金靖哲是尚未入籍的朝鲜族，两个人在韩国组成了中韩多元文化家庭。金靖哲目前在一家韩国公司从事公寓外墙翻新工作，马乐则全职在家照顾孩子。
本来就喜欢小孩的小夫妻一直想组织一个大家庭，马乐说：“我比较喜欢孩子，有老大之前就喜欢，从没想过只要一个孩子。我们小的时候计划生育，一家一个孩子，我就觉得特别孤单，觉得有兄弟姐妹的话会很好。生了老大以后，就希望他有自己的兄弟姐妹。”
大儿子出生多年后，2018年，备孕多年的马乐终于怀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就在小两口满心期待孩子降临的时候，命运却和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医院的检查结果显示，双胞胎得了双胎输血综合症，两个宝宝的血管长在了一起。后来 手术失败，一个孩子胎死腹中，另一个也没能保住。
“(流产后)一直要孩子，一直没有孩子，生老二的时候怀孕就已经特别难了。好几年也不怀孕，都想要去医院不孕不育看一看了。”马乐回忆道，“第三胎就是顺其自然，没想到那么快就能再怀孕，因为老二还在吃奶当中。”
金靖哲表示，虽然没有计划连着生老二老三，但是这两个女儿好像是当年的双胞胎陆续回来了：“其实有计划要第三胎，但没想到连年生。不过也不是偶然的吧，之前走的双胞胎也是两个女孩。”
“连着一起生我觉得也挺好的，两个一起就带大了。”马乐介绍说：“大儿子现在上5年级，11岁。老二马上2岁，老三3个多月，明天就百天了。”
韩国生育支援多 媲美全职工资
“国内有钱人才可劲儿生，所以国内的亲人都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挣大钱了？”夫妻俩表示，韩国的生育福利才是让他们放心诞下宝宝的秘诀，“韩国的福利待遇好嘛。”
2006年，韩国政府首次针对低生育率低问题投入2.1万亿韩元预算，该数字到2023年已增至48.2万亿。以2024年为基准，89%的地方政府还自发实行“生育支援金”政策，整体预算规模达5735亿韩元。
以金靖哲一家为例，从母亲怀孕开始，每月就可得到70万韩元的交通补助，可用于自家车加油、出租车、地铁、公交。老二老三出生时各自收到了200万韩元的一次性补助，叫“初次见面使用券（첫만남 이용권）”。现在每个月还可收到政府提供的160万韩元补助金，其中老大10万，老二50万，老三100万。
除此之外，政府还向新生儿提供24个月的尿不湿，燃气费、电费、水费补助，甚至包括大米等。
马乐介绍说：“每人每月给10公斤大米，只需支付2500韩元的邮费，直接送到家门口。我们家五口人，就给50公斤，但是太多了，吃不了，我就每次只要20公斤。燃气水电只要到缴费的地方申请就可以了，给的量每次都用不完。”
马乐接着说：“这跟我出去工作挣的钱差不多。如果我出去工作的话，能挣200万，好像还挺辛苦的。在家里带孩子，生活补助也够用了。”
政府支援月嫂 相处亲如一家
夫妻俩一致同意，在育儿过程中，最难的问题是带孩子。
“（在韩国）养孩子基本是没有问题的，但就是看小孩很辛苦。”金靖哲解释道：“我上班的时候，只有太太和岳母两个人，就很辛苦，特别是连年生的小孩。”
首尔市政府对此很重视，推出了“首尔型家政服务”项目，为居住在首尔的中等收入150%以下的孕妇、双职工、多子女家庭提供上门家政服务。虽然服务项目不包括看小孩、照顾老人等，但可以通过分担家务减轻带孩子的负担。
2021年，永登浦区率先试行包含看小孩服务的上门家政项目，全部费用由政府负担。“生老二的时候，国家直接支援了一个阿姨，每天来三个小时，做饭、打扫卫生、带孩子。除了红日子，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都来，一分钱都不花。”
马乐说，老人看自己在韩国没有亲戚朋友，一个人带孩子，很心疼，就把自己当女儿一样。老人每次给自己儿子做小菜的时候，都会想起来马乐，就给她也带一份。
金靖哲还提到，这位老人非常富有，来照看孩子时，还经常带来价值不菲的水果等。他简单地算了算：“她拿来的水果都是很贵的苹果和梨，买水果的钱比她做月嫂的工资都高。她一天在我们家做三个小时，也就三万多韩元，她给我们拿那么贵的水果。就像亲妈一样。”
两夫妻对老人赞口不绝，认为老人很有素质，也对老人很客气，相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
可惜这个项目试行2年后被取消，金靖哲说：“现在（老人）没啥事儿还来，因为跟老二有感情了，我们过年过节也去看她。”
生下老三后，夫妻俩正在考虑申请“照顾幼儿钟点工”的服务项目，通过补助，马乐一家每小时仅需负担1745韩元就可雇用新的阿姨，其余费用均由国家支付。而这笔不大的费用也可通过“首尔型产后调理经费”中的每月50万韩元“健康管理补助”来交纳。
注重教育 为孩子量身打造梦想
谈话过程中，夫妻俩数次感叹韩国福利的多样化，而且特别提到由保健福祉部主导的“梦想开始（드림스타트）”项目。该项目旨在为弱势儿童提供量身定制的综合服务，特别是像金靖哲家这样的多元文化、多子女家庭的孩子。
这一项目向孩子提供每个月3万韩元的学院补助，发放首尔各大公园免费入场券，还组织多种多样的教育、体验活动。
通过学院补助，马乐的大儿子参加了钢琴、数学和英语培训班，由于韩国教育质量有保障，孩子参加学院的进步相对明显。“我朋友的孩子在中国学钢琴，一个小时交120元，但不是都是用来学习的，还包括课堂上的练习时间。根本什么都学不到，父母每天辛苦带着孩子去学钢琴，那么累还没效果。”马乐说道。
而马乐的儿子参加钢琴培训班后，在2023年韩国教育监杯钢琴大赛中获得全韩3年级第一名的成绩。马乐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把钢琴学院的院长也吓了一跳，因为这是我儿子第一次参加比赛。”
为确保满足各家庭不同的需求，“梦想开始”项目采用一对一的形式，向每个家庭指派一名专门负责的区厅工作人员。该负责人员每个月会定期登门拜访，询问孩子的具体需求。
最近一次，金靖哲一家的负责人严敏善（音译）因为每次家访时都看到老大在弹钢琴，建议老大申请韩国文化广播电台（MBC）著名节目主持人刘在锡通过麦粒福利财团（밀알복지재단）为多文化家庭中有突出艺术才能的孩子提供支援的项目，并亲自写了推荐书。
由于有在钢琴比赛中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获奖证书提交上去后，老大就被选上了，获得了700万韩元支援金。马乐用340万给大儿子买了一架属于自己的雅马哈电子钢琴，余下的360万则用来支付每个月18万韩元的钢琴学费，可以用20个月。
由于出色的演奏技巧，去年年底，老大还收到MBC举办的2024新年音乐会‘MBC好朋友音乐会（MBC 좋은 친구 음악회）’邀请，登上MBC的舞台，为出席的韩国总统和各国使节献曲。
“之前国内不是搞什么精准扶贫嘛，韩国这才是真正的精准，特别注重对孩子的教育。就感觉这个国家的税真正花在百姓身上了。韩国人可能没感觉，但是我们从中国出来，这一对比，就是很明显。”金靖哲感叹道。
说着，金靖哲又拿出一张纸介绍道：“这个是项目负责人和我们家之间的‘承诺书’。”
原来，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孩子、父母、项目负责人三方都需完成两项任务，从游戏时间到健康家常饭和节日礼物等，金靖哲指着纸张的右上方：“我们在这签了字。”
项目负责人也会关心产妇的心理健康，主动询问是否有产后抑郁等问题，有异常时马上帮助联系心理咨询专家。产妇也可以参加排解压力的心理课程，以及育儿培训等。
韩国教育医疗体制健全·设施完善
与中国不同
另一个让夫妻俩深有感触的是韩国的育儿设施完善，妈妈在家全职照顾老二老三的时候，不用为上小学的老大操心。
在韩国，学校和补习班遍布居民住宅附近，孩子上下学不需要走太远，也不需要过大马路。马乐说：“在中国上补习班，父母要来回接送。在韩国，孩子放学了自己就可以去。像我儿子学钢琴、数学、英语，都是放学后自己去，特别安全。”
此外，韩国政府建立的养育中心（키움센터），不仅为小孩提供晚餐，还有两个老师专门陪孩子们玩耍，同时提供多样化文化生活，如体育、绘画等。类似中国的托管班，但是不收取任何费用。马乐说：“我们搬家过来的时候，我怀了老二，那时老大二年级，放学后就去养育中心。”
而中国的教师受贿问题和小孩面临差别对待的情况在韩国也鲜有发生。金靖哲说：“老师根本不收礼，根本不知道孩子家有钱没钱。要是中国的话，哪个班、哪个小孩条件好，父母做什么，老师都知道。”
处于成长阶段的孩子，体质相对较弱，看病买药也是父母经常关心的。马乐和金靖哲对韩国的医疗非常满意。
马乐说：“比较我跟我表妹就能知道。表妹家在中国，孩子生病了，全家得两三个人一起去医院，得开车，有的时候排一天队都看不上病。在韩国小儿科多，还有医疗补助。我们家孩子去医院看病一个人就是1000韩元，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只交1000块钱，去药店是500，剩下的全部国家给报销。”
“我妹妹孩子发烧，打针一个疗程要1000元。我妹妹一个月才开3000块钱，你想想上医院负担多大吧，（在中国）真是不敢要孩子。”马乐回忆道。
理解韩国生育率低 自己生四个五个都行
韩国的福利政策让金靖哲心怀感激：“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讲吧，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能多给你一个东西就很感谢了。（韩国给这么多福利）真是意外收获的感觉。”
比起久居韩国的夫妻二人，马乐的父亲来看望女儿时，更是对韩国的福利感到惊讶。金靖哲提及此事时表示：“我岳父来韩国，一比较，也说差太多了，福利、教育、医疗……还是韩国好。我虽然不富有，但是养活孩子不犯愁啊。”
马乐也同意他的说法：“在韩国养孩子，既然已经有二胎、三胎，再多也没有关系。”“我爸说了，在我身体允许的情况下，让我继续再生，四个、五个也行！”
然而，提到韩国锐减的生育率，金靖哲感到震惊，最近在妇产科的经历也让他感慨颇多。“生老二的时候，妇产科几十个病房虽然没满，还有不少人，婴儿房里也有十多个孩子。生老三的时候，病房基本是空的，婴儿房就只有三个孩子。急诊室、其他科室都人满为患，唯独妇产科空空的。”
他认为，韩国年轻人不愿意生育的想法可能源自社会教育问题，让人们变得“自己只管自己，自私，没有家庭观念”。他说：“我们工作也很辛苦，劳动强度也很大。但是生活不就是这样嘛，有自己的责任，挣钱养活子女，享受家庭幸福。”
马乐表示同意，“人越来越自私，就想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愿承担对孩子一辈子的责任。” 她也认为，是韩国快节奏的生活让很多人选择不婚。
但是马乐也觉得，这与上一辈韩国人的生活压力和多子女家庭结构也不无关系。“韩国的爷爷奶奶不帮着带孩子，自己出去赚钱。而且韩国家庭一般是好几个孩子，如果我不是独生子女，我妈可能也不一定能过来（帮我）。”
因此，夫妻俩表示理解，因为正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两人也决定暂停继续要孩子的计划。金靖哲说：“可以多生，我们根本就不犯愁。但是现在不想再生的原因是没人帮看，而不是怕养不活。”
“国家（韩国）给的已经很多了，很多福利，带孩子也轻松，不会让你觉得很累那种。”但是同时抚养几个孩子，还是容易人手不足。马乐说：“我对政府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提供到家里看孩子的那种阿姨。”
